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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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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邊的夕陽已經完全沒了影子,透過門簾看過去,再也看不到半絲光亮,只是黑漆漆的一片,夜幕已經悄無聲息的降臨了,拉下一張巨大的簾幕,將所有的汙濁不堪全部包羅在裏邊,只有黎明到來的時候,一切才會歸於寧靜。

容三奶奶的額頭上有汗珠涔涔的滴落下來,小桃紅的話讓她心中一陣膽寒,她曾經那般愛惜過的人,卻將她一份真情踏在腳下,根本就沒放在心裏頭過。她閉上嘴不再說話,眼睛望著屋頂,空洞而無神,站在一旁的桃花見著她逐漸變化的眼神和臉上扭曲的表情,不由得驚叫了起來:“奶奶,你怎麽了?”

“淑華……”容三奶奶將手中的金簪子掂量了兩下,才慢慢喊了一句:“淑華,你過來。”

淑華慢慢兒站了起來朝那邊靠了過去,望向容三奶奶的目光有些嫌棄,若不是她當年犯下的過失,自己又怎麽會受這樣的苦?若不是她做了容府的三少奶奶還這般放蕩,那自己的身世也不會被發現,自己還是容府的嫡出小姐,現在還不知道容家會怎麽對付自己呢!

走到容三奶奶身邊,淑華心中惱怒,也不說話,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瞧著容三奶奶。“淑華,淑華!”容三奶奶伸出手來用力抓住了淑華的手腕:“淑華,是娘對不起你……”她喘了一口氣,眼睛死死的看著淑華嘟起的嘴唇,搖了搖頭:“娘肯定活不長了,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,多奉承著你祖母些,想來她也不忍心不管你。”

聽著容三奶奶說得哀婉,淑華心中一顫,多年的往事浮現在眼前,母親對自己的關心和溫情宛在昨日,她忍不住慢慢在容三奶奶身邊蹲了下來:“母親,你別說這樣的話,淑華給你請個大夫,好好將養著身子,自然會好起來的。”

容三奶奶搖了搖頭,眉頭緊緊皺了起來,抓著淑華的手又用了幾分力氣:“沒用的了,母親若是活下去,你就在這侯府呆不住了,只有母親死了,或許容家才能網開一面。”

“母親!”淑華驚叫了起來,就見一道金光閃過,直直沒入了容三奶奶的脖子。

“沒想到她們這般厲害,才這一陣子功夫,竟然是連小梅張穩婆,你爹、小桃紅他們都找了出來,我都還沒來得及死在屋子裏,這秘密就包不住了。”容三奶奶閉了閉眼睛:“淑華,是娘對不住你,拖累了你,娘實在心裏難受。”

大滴大滴的淚珠從容三奶奶閉著的眼睛裏滾落出來,她的臉色有了一種衰敗的氣息,靠著椅子倒在那裏,便如一個行將就木的人一般。淑華望著自己的母親,方才的痛恨已經慢慢消失,望著容三奶奶不住抽動的嘴角,她嚶嚶的哭了起來。

“繩子……勒死我罷!”忽然間容三奶奶如同發狂了一般,雙手抓住了脖子,一個沒坐穩便從椅子上滾落了下來:“痛……痛死人了……快些勒死我,快受不住了!”

大堂外邊匆匆的走進來兩個人,原來派出去請大夫的婆子帶著大夫回來了,見容三奶奶倒在地上直打滾,大夫趕緊走上來想給她搭脈,婆子扯了扯他的衣袖道:“先去給我們家夫人看診了再說罷。”

大夫聽了這話,望了望容三奶奶灰白的臉,知道是大戶人家裏邊的秘辛,自己不便過問,於是不再看容三奶奶,跟著那婆子走去了內室。容老太爺見大夫來了,如獲救星趕緊從床邊站了起來:“有勞大夫了。”

把容老夫人這邊安排妥當了,容老太爺這才記起大堂上還有沒有處置完的事兒,背著手走了出來,大堂上的人都還在,只是容三奶奶已經從椅子上邊滾到了地上,地上有血,一雙腿伸得筆直,看那樣子是活不成了。

“這是怎麽了?”容老太爺見著容三奶奶這副模樣,大吃了一驚。

“回父親話,三弟妹拿了金簪刺了脖子。”容大奶奶指了指容三奶奶脖子,上頭透出了些金色的亮光,臉上也露出一絲難受的神色來:“紮進去很深,估計是活不成了。”

沒想到這話剛剛說完,容三奶奶忽然動了動身子,睜開了眼睛:“父親,你既是我的公公,也是我的姨父,安柔有對不住容家的地方,可淑華怎麽說也是安柔的女兒,即便她不是三爺的種,可也算得上是你的侄孫女,求姨父網開一面,放淑華一條生路,來世安柔願做牛做馬的報答姨父的恩情!”

容三奶奶的聲音雖然不大,說得也十分緩慢,可聽上去甚是淒厲,容老太爺聽了直皺眉頭,心裏亂糟糟的一片,朝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婆子們揮了揮手:“快些將三少奶奶擡回碧芳院去!”

“姨父,你一定要答應我,請放淑華一條生路!”容三奶奶被婆子們按著擡到擔架兒上邊,猶在咬著舌尖大喊大叫,一絲鮮血從她的嘴角溢出,蜿蜒如小蛇一般順著她的下巴流到了脖子那裏,又慢慢的流了下去,隱沒在她的衣領深處。

“三奶奶,沒了。”桃花跪在容老夫人床前,頭快低到了胸口,聲音裏有一絲絲恐懼:“今兒醜時沒了的,落氣前還在叫著讓老爺夫人開恩,放過三小姐。”

微微的天光透過雕花窗照了進來,容老夫人的臉上被日影照得忽明忽暗,看不清她的神色,只能見著額頭的皺紋比原先深了些。桃花跪在那裏一動不動,只希望容老夫人能說句話兒出來,究竟是辦喪事還是悄悄的給埋了?

容老夫人慢吞吞的伸出了一只手,疲憊的搖了搖,口裏發出了含混不清的聲音:“這事問老爺去。”

一滴渾濁的眼淚從容老夫人的眼角滴落,她真沒想到自己疼愛的外甥女兒竟然是這樣的人,做了這麽多讓人無法接受的腌臜事兒:給毓兒戴綠帽子、淑華不是容家的種、毒害丫鬟、想要害了長曾孫承宣、甚至連嘉琪都有可能是她指使人下的毒手。這麽多年來,她將一條毒蛇捂在胸口,自己卻毫無知覺,任憑她在容家的園子裏為非作歹。

桃花從磕了一個頭,從地上爬了起來,望了容老夫人一眼,垂著手彎著腰退了出去,走到門口,沈媽媽從裏邊悄悄的走了出來,拉住桃花的手道:“老夫人現兒正在氣頭上,自然不會理睬這檔子事情,你等老太爺回來再說。”沈媽媽擡起手來擦了擦眼睛:“三少奶奶對人其實是挺不錯,只是沒想到竟然做下了這樣的事情。”

這些年來,沈媽媽沒少拿賈安柔的銀子,雖然昨日聽著她做下的事情只覺得有些心寒,可一想著賈安柔平素對她滿臉帶笑,溫和軟款輕聲細語,便也不覺得那般厭棄。看在銀子的份上,多多少少也得幫她說幾句好話才行。

中午容老太爺回府,一切事情都定了下來。

“悄悄將屍首運去咱們城西的田莊上,先用棺材裝了停在那裏,秘不發喪。”容老太爺看了看容大爺一眼:“春華就要出閣了,不能為著這事壞了喜氣。”

容大奶奶這顆心才放回肚子裏去,自得了賈安柔死了的信兒,她便全身都不自在,一想著辦了喪事再辦喜事,真真是觸黴頭!現兒聽著容老太爺這般安排,不由得松了一口氣,究竟老太爺還是個明理人。

“本來要去族譜除了名字,可想著這事情畢竟也不光彩,族裏問起緣由也不好開口,便讓她得了便宜,在上邊留個名字罷。”容老太爺嘆了一口氣,搖了搖頭,這事兒若是傳了出去,恐怕全京城都在看長寧侯府的笑話。

容三爺在旁邊冷笑一聲:“父親,這種女人死了,我可不會為她守一年,我該做什麽便做什麽。”

容老太爺聽了這話氣得板了臉:“現兒當今皇上開明,早已提出守孝乃只是一種俗禮,不必拘泥形式,日常生活照舊,只是不得過分娛樂而已。你意思一下,只是不去那青樓裏喝花酒罷了,在家裏還不是隨你怎麽樣,難道就連一年都守不下?”

容三爺哼了一聲,雖然沒有再說話,可看著他的神色依舊是不打算執行的意思,容老太爺板著臉訓斥了他幾句,容三爺這才停住了口不說話,可那模樣依舊是憤憤不平。

相宜在旁邊見著,心裏也頗有些意見。那三嬸娘是咎由自取,只是讓她死得太痛快了些,相宜本來覺得,非得要講三嬸娘送到刑部大牢裏,好好折磨她一番,再讓她伏法,可沒想到,怎麽就這樣死了呢。她感覺自己好像鼓足了力氣想要打上一拳,沒想到卻是撲了個空。原本想著,三嬸娘做了這麽多壞事,無論如何也要受更嚴厲的懲罰,可卻沒想到竟然如此放過了她,還能留個名字在族譜上頭,以後家祭時還能享受香火。

或許,是要看在賈家的面子上,畢竟三嬸娘的母親與容老夫人是親姐妹,這些關系牽牽絆絆的,真讓人下不了手去。相宜心裏頭想著,就連她都是這般被容忍下來,或許她的女兒淑華也不會有太重的懲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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